人间大美说湿地

滟湖绿无涯，倾透两岸蒹葭。琼云掠去白绢纱，暖风听音送，一任清波，群鸥点点斜。

      夏初，阳光晴好。经过一条小路，阗寂无声，少有路人，侧目西望，人登时惊呆了，眼前，铺展着一副油画，万顷碧波，天鹅绒般细致，那种碧绿难以形容，绿得铺张，绿得狂野。那刻，正有温润的风从旁掠过，抚触脸庞，浸润五脏六脾，似醍醐灌顶般舒爽。
    这便是湿地迷宫了，以前，只是作为一个抽象的名词存在，这次莽撞相遇，像是跟它蓄谋很久的一次邀约，或者，更像坠入梦里。遂想起李清照的“误入耦深处”，以前多有迷惑，这次，终于体悟到“误入”的绝妙。
      其时，要造访一个同学，住在“七农场”，是一个小镇，玲珑得像个玩具，远远可见，红蓝黄基调的居民楼，安然地隐于公路底下。午饭时间，桌子上拥挤了时令海鲜，单单形式就叫人垂涎，尝一口，更是齿颊留香。同学说，曹妃甸海域的特质，海鲜滋味独到，临近地方也不能比及。
      午后的阳光正好，不凉不热，云款款地飘，风细细地吹，同学带我真正领略了一番湿地美景。脚步有些惶急，恨不得一子，让那奇异的绿色拥纳怀中。同学说，自古这里就是一片沼泽，但只是沼泽而已，和现在的意义简有着天壤之别。
      “湿地迷宫”，所谓迷宫一说，据说是依据了八卦阵形，可以想见其中之广袤，又不乏玄妙，约略二百公顷。远远的，行人穿梭于苇丛中，如履平地，心存小小的疑惑，后来发觉，原来人们踩着木栈道行走，蜿蜒迂回，延绵不断。木栈道约三米见宽，平整结实，有的附着地面，有的凌空于水。除了便于行走，还可防止草木、鸟巢被践踏，任那些生灵凭着性情恣意生长。
      岸边多是苇丛，葳蕤油绿，绕水而居，也有一丛丛立于水中的，宛如颗颗散落的浮岛。细听，苇丛深处，总有成堆的鸟叫，亮丽清脆，同学介绍，那种鸟本地俗名叫“叽喳鸟”，学名不得而知，它们呱噪喧闹，不惮路人惊扰，悠闲自在。渐行渐远，每每发现一种异样鸟类，便多一层惊喜，知道了缩着脖子飞翔的“老等”、头戴花翎的“一撮毛”， 随处可见野鸭成群，苍鹭伫立，白天鹅倒也是寻常客了。不，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。
      垂钓的人三三两两，像河水一样安静，本身也成了风景。有年轻人，木栈道上蹦蹦跳跳，禽鸟般雀跃，也有考察的专家，凝神拍照。蚂蚱，宛如翡翠物件般歇在狗尾草上，还有成群的蜻蜓，比平素个子要大，大概它们无忧无虑，才颐养得如此肥硕。以前，同学曾发现过一只鬼脸蟹，不是常见的核桃般大儿的那种，而是大小如橙子，米黄色，妖冶美艳。想来，生态循环平衡，那些消失的物种才一一回归了。
      跟同学打趣儿，有点儿担心衣服也染了绿色，同学笑说，心情染了绿色才更形象吧。时不时地看见瞭望塔，和栈道一样，有点奢侈又有点本质气息的木质结构，和古时“哨塔”相仿，可供观鸟，亦可防火。
      登上瞭望塔，极目远眺，万顷绿涛，星罗棋布的水畦，鸟儿翩跹，人间造化竟如此精美可喜！风吹衣衫，踌躇满志，恍然阅尽天下，流年菲薄，尘间物事都成了云烟，变得素心似简，人淡如菊……
      身处其中，仿若在轻柔的烟雨江南，仿若在无垠的茫茫白洋淀，俯首可拾是绿色，触手可及乃是奢靡。玄想中，仿佛回溯到千古蛮荒之中，而那蛮荒绮丽，并不沧桑，仿佛造物之手千挑万捡，留给了世间一处绝美。怪只怪，自己不能变作一茎叶，一滴水，或者，最丑陋的一只鸟也好，经年幽居于此，岂不美哉。
      后来，两人去看曹妃湖，路经渤海国际会议中心，那是一组诗意的建筑群，尊贵雅致，可见流水小桥，也可见贝母状的穹顶……落落大方，至善至美。朋友一路讲着传奇，兵戈，东征，唐王，更有那曹妃。她该倾国倾城、风风韵韵，她该罗裳轻染，沁骨流香？
      那个悠远的传说，给湿地增添了一份神秘，一份浓郁的人文气质。转眼，离湖畔不远，顺势而望，曹妃湖原来如此浩瀚！水面平整如纸，湖中小岛似雕似琢，绕水有亭榭，湖畔有别墅，乡野有木屋……迷离秀色，情不能罢。

凭栏细细赏玩，只见粼粼水波，如抖动的细碎银子，平静之处，又如丝绸的细纹，平静光滑。由近及远，湖水颜色不尽相同，或碧绿，或白净，或湛蓝。更远处，薄雾水面氤氲，似梦似幻，如诗如画，恍然，那千年的女子就在薄雾之中，百褶裙，红酥手，颜如玉，气如兰，莲花般静好。曹妃湖，乃是她的羽化？这一弯水泽，因那故事更加浅淡恬静，风情万种。远处浅滩，成阵的水鸟，或蹲，或坐，或嬉戏，或静默，俄顷，仿佛听见了集结号令，霎时，万鸟腾空，翩然起舞，蔚为壮观。也许它们怀着感恩才起舞，以示亲善，更与人灵犀相通。
      湖畔，植被丰美，像一堵厚实的围廊。岸边有黄蓿，生得娇柔，排列得齐整，恭恭敬敬，黄蓿可做菜蔬，滋味上佳，也有金丝柳，婀娜纤细，也有火炬树，生得热闹……

细细算来，一个曹妃湖，已然将自然、历史、人文、古建、艺术完美地集于一体。“北方江南”也罢，“天然氧吧”也罢，都不如亲自一游来得彻底，来得畅快淋漓……那刻，水雾泼溅脸上，馨润心扉，抬头看一朵流云，尘土泥沙释然而忘了。
      无奈天色渐晚，恋恋不舍，又不得不舍去。遂想起古时隐士，到底是淡薄名利，还是垂青自然？孰轻孰重，不必思量，一个事实是，景物真能魅惑人的。
      回来路上，甜蜜愉悦，细细玩味，又有一丝离别的怅惘。回首，整个湿地河流弯弯，水色旖旎，别墅木舍，烟树人家，一派美色。风泠泠，水粼粼，取一瓢饮的千古爱情，教我们怎么冠冕你？那个叫曹婉儿的女子，魂归来兮。